天蒙了,雨停了,田里的青蛙不叫了。
昨夜里我无路可逃。在这小岛中央孤独的客舍,头枕你的诗,我从梦中一遍遍醒来。
太阳就要升起。依窗可眺的的湖水边却没有幽兰和昌蒲。便是有,我还能采它佩在衣间,擎在手中,以风为乐,面水而歌,于天地间为你舞为你唱吗?清水红尘,本是陌路,即使相逢,怕也是以月为灯,相对无言,还能有踏天摩刀的心绪吗?
羲和的金轮轰隆隆地驶过来了。天亮之前,再也听不见吴刚砍砍伐桂之声。说出这则神话的祖先是多么聪明智慧一语中的啊。中国的桂树能摇落多少桂花,从古自今就有多少沉闷的伐桂之声绵绵不断。老兔寒蟾泣天色,可月宫里寂寞的女子毕竟是为自己而怜而舞。吴刚何苦来着?学仙不成,这终生的苦役,甩了斧子岂不是更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从许仙到吴刚,中国的书生只会和泪掸着青衫长袖,一脸无奈地听凭命运的播弄,将一纸神话弄得黯然失色。
昨夜梦里植下的梧桐细如烟柳,耳听弄玉吹箫,凤凰只是盘旋,如此柔弱的青枝,如何落得下?迷雾沉沉,玉女的竹笙也喑哑了。一梦千年,岁月如走马,凤的翅羽早已被雾水打湿,褪下的毛羽落在湖边,一汪湖水润泽它们长成一片桃林。那是和夸父的桃林相守相望吗?夸父的桃林该是长在北方的一条大河岸上,莽莽苍苍,覆盖了半边山岭。不像这江南的水边,纤细袅娜的枝条,结不下红红的果。可夸父死了。死在他英雄的梦中。
今日我才知我是如此爱着死去的夸父。在梦中我跋山涉水任日晒雨淋日复一日地寻找追日者的遗骨。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让我来说一则神话吧:当细如烟柳的梧桐终于撑破梦里的青天,红红的太阳就永远挂住在树梢上了,失去了羽衣的弄玉会小心地爬上树,代你捉住它。那时我将在这湖边葬诗为山,以日为碑,垒石屋,着素裙,从此荷锄为生,为我从未晤面的恋人在湖边种遍瑶草。
来年立春时分,请你看桃之夭夭,还有瑶草如茵。
那是我的桃源。那是我的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