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家的温馨总是和那座玉兰花开的小院一起,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在机关大院里,一座青砖灰瓦的平房墩实简朴,并不起眼,只不过房前用砖墙围起的一个近两百平米的小院,在六十年代略显阔绰。
那时,除了充满青春气息的校园,这小院就是我和弟妹心中唯一的天堂。看书学习,嬉闹玩耍,或是跟在爸妈身后种树浇水,欢声笑语在院子里飞呀、飞呀,飞出那高高的院墙。
冬去春来,夏华秋实。小院里四季换着景儿,茏茏葱葱,色彩斑谰。墙沿的茶树冒嫩芽了,大缸里栽的玉兰开白花了,张着大伞似的蜜橘树结甜果了,小院里总有新鲜的事儿让我们惊喜。黄花菜开出了小喇叭,妈妈顺手摘下炒出一盘香喷喷的菜;种下的扫帚草长老了,我们就拔起来扎成扫把扫院子。不知什么时候起,两棵高大的榆树顶上,喜雀欢快地筑起了小巢。每当屋檐下喜雀飞来飞去喳喳叫个不停,我们都会昂起头向着蓝天猜了又猜,有什么喜事到咱家了?
平房西头一间十一二平米的小房,房中间隔着木板,北面成了储藏室,南面摆了一张书桌两张床。这是我和冬妹的小天地。冬妹比我小1岁,平时形影不离,在外人眼里就像双胞胎。高兴的时候,我俩翻着一本厚厚的《中外民歌选》从头唱到尾;安静的时候,我俩一边温课一边吸吮着阵阵袭来的玉兰花香,渐渐沉入梦乡。
最开心的日子除了春节就数中秋。
春节的色彩是红色的欢乐。我们开心地换上新衣服,争着燃放鞭炮,守夜吃年三十的饺子,然后钻进暖呼呼的被窝,等爸妈往枕头底下塞压岁钱。
中秋的色彩则是蓝色的宁静。送走一个夏天挥之不去的暑气,终于盼来秋风送爽。晚饭过后,妈妈领着我们把小桌小凳全搬到院里,桌上摆满了月饼、甜柚、花生。爸爸坐在躺椅里舒心地摇着,我们坐在小凳上仰起脸朝天上望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月亮升起来。嫦娥、吴刚,月兔、桂花酒,月亮的故事伴着月亮的清辉笼罩着夜色下的小院,宁静的甜蜜携着温馨的气息将我们的心田浸漫。
突如其来的“文革”风暴,把小院的宁静击破了,把我们心中最神圣的家的宁静击破了。爸妈亲切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每天愁眉深锁,他们的工作变成了永无止尽的写“检查”,而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景德镇八猫瓷器被砸成碎片,不知道这些可爱的小饰品怎么成了“资产阶级”。
夜幕沉沉,小院里没有欢笑,没有歌声,玉兰花淡淡的幽香似乎有些苦涩。我和弟妹们不再跑跳吵闹,连走起路来都放慢了脚步,不想打扰被痛苦折磨的爸妈,只想悄悄地多端上一杯茶,来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虽然我们对突然袭来的一切想不明白,也不可能想明白,但爸妈追求真理的信念让我们相信,许多和爸妈一样的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一夜之间,我们好像长大了。
与我们纯洁的眼光交谈,爸妈已经不需要语言,他们用手捧起我们的脸,轻轻地在脸颊上留下一个个吻。泪花在他们的眼里闪动,也在我们心中流淌。一年后,我们家搬出了小院。
几十年岁月变迁,许多事早已淡忘,那座玉兰飘香的小院,却时常在眼前浮现。如今我和弟妹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各自的新居也是今非昔比,但当年那座看来并无太多特色的小院,在我生命中却铸就了永久神圣的心灵家园。
快乐的家园像一棵树。亲人们辛勤耕耘,精心呵护,才能共享大树下的一片绿荫。
幸福的家园像一艘船。亲人们相亲相爱,同舟共济,才能收获历经风雨后的美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