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号,晴
这是我第一次到北京。
之前关于北京的印象,除了来自文艺作品,更多的是一类人:北漂族。那些逐梦者用情节雷同的故事深深地影响了我对一个地名的定义——北京,人文之都、机遇之地、梦想之城。因为这种印象,当出租车行驶在高架桥上,行驶在老槐树的浓荫里,行驶在长安街头,我嗅到扑进来的风,恍惚觉得有金色的异香。
窗外偶尔有柳絮飞。这些年来,因为空气治理,北京的柳絮少了许多,然而它们仍然让我惊奇——这些洁白的、轻盈的、羽绒般的、大规模的种粒,借助空气的浮力上升或平移,悠游自在,像进行一场不受时间限制的漫步。之于一个南方生长的人,这又是异象。南方的空气从来寂然,不给予受众任何提醒。以至于我以为,那是顶重要,但顶无趣的东西。我没想到,北方的空气竟含有情节和悬念。冷不丁地,就在单调的背景之中,上演美妙的戏法。
北京五月,月季花是开得最艳的。我们赶上了好时候。作为北京市市花,月季确实倾城。无论地段繁华或偏僻,它们都能结成家族、部落或王国,生机勃勃地生长。它们色彩富丽纷繁,红粉黄白蓝紫黑不胜枚举。后来有老家的朋友给我发短信,两句诗:“轻风千里随卿意,京都五月满城花。”正是此番意思。
17号上午九点多,我们抵达目的地——朝阳区八里庄南里27号,鲁迅文学院。
出租车经过农民日报社,沿着如家酒店门前的蓝色隔板,走到十字路口,右转,便是十里堡街。再走几步,便可看到丽景湾国际酒店的精美的现代化的高楼,而在酒店的对面,有一个简陋的小院子,槐叶扶门绿,鸟声出墙来,就是鲁迅文学院了。
出租车师父说到了。我们下车取行李,然后怀着朝圣般地心情,走进那扇新刷了白漆的雕花大铁门,进入一个不同于外面喧闹特质的世界。
我们拖着行李箱,沿着石板路前行,高跟鞋踩得脆利利。院门左侧是保安室,里头坐着两个年轻的穿灰蓝色的保安服的小伙,向我们注视。我们回以微笑。我想起来,作为鲁院的一部分,他们曾经被赋予了特殊的情感,出现在许多作家的回忆录之中——不只是他们,这个院子里所有静态或动态的细节,甚至叶子的脉络、亭廊上的划痕、隔壁农贸市场里的叫卖声,都成为有温度的具象,在各种文字中安营扎寨。
我在写作此篇日记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当时的激动与欣喜,已经在另一个时间维度中,被一定程度地化解和稀释。我已经冷静下来。那种真实的、无法自控的感觉,已被淡化了,无法被我拙劣的文字恰如其分地复制了。
我们有一个同伴说:“这就是鲁院啊?!”是啊,作为中国文学界的黄浦军校,这不足八亩的院落,老实的建筑显得太过低调了。它给予人的第一印象,几乎没有任何亮点。但人类是拥有想象的物种。那时,我们沉默而忙碌,动用这种技能,为见到的每一个人与物进行PS式的美化亮化显化深化。鲁院终于像一处藏有无数珍奇的宝藏,宝气四溢、光芒横生,站在我们的眼前。
报到,填表,取宿舍钥匙。我住418,浇洁住407,吴静玉住416。王彦山是男生,住三楼。但他帮我们每个人把行李提到房间,安顿好后,交待了一番,方才告辞。
推开门,等不及安置行李,便在抽屉里、床头、桌面、窗沿、墙壁以及洗手间里查找,看有没有上一届学员留下的印迹。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
时间已经容不得浪费了。我下午还有约会,得赶紧补觉。失眠使我形容憔悴,双目无神。我几乎没了勇气在镜前端详自己。洗了把脸,囫囵入睡。梦做得酣沉无比。仿佛躺在黑甜的深渊里,没有任何气力爬出来。
11:00左右,保安处打来电话。马老师已经来了。只得挣扎着起来,下楼去,前去拜访史铁生的夫人陈希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