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将至,阿平每日发来的扎龙灯视频在手机里跳跃。篾刀破竹的脆响,浆糊浸润绵纸的温柔,彩笔勾勒龙睛的专注,每一个画面都像拨动时光的琴弦,将我的记忆拉回赣鄱大地那个烛光摇曳的童年。
记忆里的龙灯总在正月初十的晨曦中苏醒。领头人汤中喜腰间别着柴刀,领我们钻进雾霭蒙蒙的竹林。露水打湿的竹叶簌簌落在肩头,少年们争相挑选最挺直的毛竹。篾匠三叔公的手艺是方圆十里的传奇,看他将青竹剖成细如发丝的篾条,在枯瘦的指间翻飞成龙的筋骨。我们这些小跟班用草绳扎龙尾时,总要偷几根篾条编蚱蜢,直到中喜哥板着脸来揪耳朵。
那时的龙灯是贫瘠岁月里开出的花。龙头要糊七层绵纸,用赭石描龙须,朱砂点龙睛,最后还要点睛人咬破指尖滴上热血。龙身却是稻草编的,金黄的秸秆在冬阳下泛着蜜色,风过时沙沙作响,仿佛真龙游过稻田。十几个少年举着这支亦庄亦谐的龙灯,倒像是托起了整个村庄的春天。
上元夜最是销魂。草龙饮饱月光,在爆竹炸开的硫磺云雾里腾跃。我们踩着冻土舞进每家院落,灯笼将青砖墙照成琥珀色。权勒总在接礼时偷咬甘蔗,甜汁顺着冻红的手背淌进袖口;二毛举牌灯总要踮脚,活像只骄傲的丹顶鹤。最难忘是喝彩声撞碎寒夜的时刻:“龙头点金阶,五谷进门来!”“龙尾扫厅堂,六畜满栏桩!”乡亲们“好哇好哇”的应和在山坳里荡出回音,连檐角的冰凌都跟着叮咚作响。
舞龙灯在老家赣鄱大地的传统节日中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舞动的龙灯承载着一年的风调雨顺和四季丰收的美好祈愿。不论在过去还是现在,舞龙灯一直是家乡节日庆典的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舞龙灯的表演方式在如今有了一些改进,舞龙灯被赋予了新的文化含义。春节期间,乡亲们身着统一的红色喜庆服饰,手持精美牌灯,在村民广场上进行舞龙灯表演。锣鼓阵阵,龙灯上下翻飞,花灯、花挑、挽车灯相继登场,服饰和灯饰都更加精美,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也更加饱满,每一盏龙灯都仿佛在诉说着温暖和辉煌,一场龙灯表演让人们感受到岁月的深重积淀和对传统文化的至高敬畏。而我,却依稀看见了三十年前稻草龙在月光下游弋的幻影。
这游走于岁月长河里的龙灯,年年跃动,代代接力,这何尝不是村庄心跳脉动的一种传承。它以竹为骨,以光为魂,在代代年青人的掌心中传递着永不熄灭的乡愁。当城市霓虹吞噬星辰时,我总梦见自己仍是那个高举着稻草龙的少年,在爆竹染红的夜色里,把整个春天的祈愿舞成一条熠熠闪光的璀璨星河。